第 49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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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9 章
廖母擔心女兒去老二家鬧脾氣, 一路上對著廖曉琪念叨。
“去了你二叔家要聽話，眼裏有活，吃了飯幫著收拾家裏的碗筷。別跟在家裏一樣, 翹著腳當大小姐。
你二嬸性子暴躁，多說些好話哄她......”
廖母說到這，想起妯娌馬翠英心裏就不是滋味兒，她這個妯娌真是天生好命，老爹是革委會副主任，家裏幾個兄弟也給力, 嫁了小叔子廖順海，一下子生了三個兒子, 男人又是供銷社主任, 過了幾十年好日子, 天天吃香喝辣, 一年四季身上穿的大衣、裙子都不重樣，有好些還是從友誼商店買來的，她這個團長夫人也只有眼饞的份兒。
廖母心裏犯酸, 為了閨女的前途也不得不多給老二兩口子準備些好東西, 軍區啥都不多, 就海鮮多。
馬翠英愛吃白灼蝦，廖順海尤其喜歡吃海鮮配酒，廖母備了兩瓶好酒，一瓶茅臺、一瓶西鳳酒，鮑魚幹、海參、大蝦海帶海魚幹也包了一大包, 剩下的就是在漁農老鄉那裏買的一只宰好的老鴨子、雞蛋, 幾捆綠油油蔬菜，拿住竹筐子裝著, 筐子底下鋪著一層稻草，那繩子捆緊了，再用蛇皮袋裝著。
“唉，這些都是好東西，你二叔有錢有關系也不好搞，曉琪你拿著等會兒拿著一塊上公交車。”
廖母又掏出一百塊錢給閨女，當她拿著當平時花銷，想起閨女又舍不得抹淚，
廖曉琪嫌蛇皮袋土氣，當著親媽的面也不能說，不耐煩拿了錢，站在一旁等藍白公交車，廖母悲戚的哭聲隨風傳入耳朵裏，她只覺得煩躁和丟人，二叔是供銷社主任，家裏什麽好東西沒有？
她媽拿這些東西也不嫌丟人。
再說公交站臺上這麽多人，哭著也不怕人笑話。
廖母不知道自己一顆慈母心這麽被女兒糟踐，廖曉琪骨子裏的冷血跟廖團長一模一樣，二者不愧是親生父女。
廖團長為了自己不明朗的前途，自己的親生骨肉說拋棄就拋棄，沒有半點猶豫。
從昨天晚上，廖曉琪就怨上了家裏人，這種怨恨中又夾雜著隱隱的後悔，早知道是這個結局，當初她就不該去找那個女人的麻煩。
她高中畢業到了下鄉的年紀，這時候沒有大學可考，除非有推薦的名額去讀工農兵大學。
部隊裏沒有推薦名額，就是有，她爸假惺惺也不會留給自己兒女。
這年頭榕城市市各大工廠倒是有推薦名額，可惜沒有硬實的關系，也搞不到。
廖曉琪想著去供銷社當個售貨員也好，起碼能用個工作，不用下鄉去當泥腿子。
九點十分，老式藍白公交車搖搖晃晃開了過來，廖母也不哭了，攥著錢擠過去給女兒買公交車票。
親媽在那買公交車票，廖曉琪目光卻黏在一個時髦女郎身上，看著人家身上穿的羊毛呢大衣跟羊皮小跟鞋，在心裏暗暗咂舌，那件羊毛呢大衣，她老早就看中了，可惜一件就要三十八塊錢。
廖曉琪求了廖母好長時間，廖母都沒松口，三十八塊錢，頂得上廖團長小半個月的工資了。
軍區供銷社一斤豬肉才六毛五，能買多少豬肉了。
廖母斤斤計較，說去銷社買兩斤羊毛線，織件新毛衣一樣穿。
廖曉琪心裏氣結，打算等去上了班，自己攢工資買一件。
廖母買到車票，把錢給公交舍女售票員，女售票員拿了錢丟進抱著的木頭匣子，繼續對著下一個乘客伸手要錢。
“曉琪拿著票別丟了，到了你二叔家給媽來個電話。”
公交車上一股子汗臭味，廖曉琪拿手帕捂鼻子拎著行李箱、蛇皮袋擠上車，頭也沒回，只說了聲，“知道了。”
公交車行駛起來，公交車上沒有空座位，廖曉琪被推搡後退的乘客一擠，差點兒摔到在地，好在她靠著蛇皮袋才沒出醜。
軍區到廖順海家有近一個小時的車程，老式公交車走得慢，在路上晃悠了一個半小時才到站。
廖曉琪以前跟著廖團長來過幾次二叔家，記得二叔家樓前有個水泥高臺子，四周雕梁畫棟，以前是大戶人家看戲的地方，解放後，大戶人家的房子就拆了，只剩下一個高臺，前幾年政府修了修，便於老百姓過節看節目，自娛自樂。
廖順海家住在四樓，廖曉琪提著行李箱，吃力拖著蛇皮袋，一步一步爬上樓，路過安裝有水龍頭和洗碗槽、廁所的公共洗漱間，才挪到廖順海家門口。
“叩叩叩。”
“誰啊？”
“二嬸，是我曉琪。”
廖團長事先給廖順海打過電話，馬翠英在家裏聽廣播，聽見開門聲就去開門。
“喲，曉琪來了？”
“二嬸好。”
廖曉琪面對有人脈的二嬸還是很會說好話的，“二嬸這是我媽給準備的白灼蝦、海參鮑魚幹，都是您愛吃的。”
“二嬸幾個月不見，您怎麽一點也沒變，還是這麽有氣質。”
廖曉琪一番話，哄的馬翠英總算有了笑模樣。
“你這丫頭就是嘴甜，進來歇歇吧。”
這會兒只有馬翠英一個人在家，她指揮著廖曉琪把蛇皮袋拿到廚房，指指一個空出來的小房間。
“曉琪你就睡這個屋，有什麽需要跟你二叔說。”
“謝謝二嬸。”
廖曉琪看了眼小的只能放下一張床，一個書桌一把椅子的房間，也沒表現出不滿。
馬翠英看在眼裏，心道自家丈夫這個侄女還是挺有眼色的，跟那個眼高於頂的大嫂可不一樣。
中午廖順海回家吃飯，看著在家裏幫忙擦桌子的侄女，一向算計的小眼睛裏多了幾分疼愛。
廖家兄弟倆，廖團長兩個兒子，廖順海三個兒子，這一輩只有廖曉琪一個閨女，相比上面兩個親哥，三個堂哥，她得到的疼愛就更多些。
“二叔。”
“誒，曉琪別忙活了，坐下吃飯。”
廖順海一屁股坐在沙發上，廖曉琪很有顏色端了杯泡好的茶過來，“二叔，你喝水。”
廖順海看著木頭茶幾上放著的鮑魚跟海參幹，捧著茶喝了口，覺得還是生閨女好。
要是方玉瑩能給他生個閨女，到時候想個法子把閨女抱回來自己養。
*
中午十一點半，郵電局食堂開了門，帶林棠的女同事韓燕拿上自己的鋁飯盒，臨去打飯前，先去了趟局長辦公室。
“郝局長，還忙著呢？”
“小韓啊，可不是一到月末月初來咱們這寄錢、寄包裹的戰士就一波一波的，不早點整理好，我哪裏吃的下飯。”
郝春紅笑了笑，笑容裏帶著忙了一上午的疲憊。
“人是鐵飯是鋼，郝局長你也得註意身體。”
“好，我知道了，對了，小林這一上午表現怎麽樣？”
說起這個，韓燕就笑了，”這姑娘真是聰明上道，有些繁瑣工作咱們局裏的老員工都幹不利落，我只教了一遍，小林就記住了。
這是小林剛整理好的匯款小冊子，條理清晰，備註詳細，尤其這字寫得真是出彩，郝局長看看。“
郝春紅翻看著林棠寫的小冊字，也很是驚喜。
“不錯，是不錯。”
“要我說，還是郝局長有眼光，一下子發現了個好苗子，對了，郝局長，小林還會畫板書呢，以後咱們宣傳欄的黑板報也不愁找不到人了。”
軍區各大廠都有自己的宣傳幹事，郵電局吃虧就是虧到這上頭，局裏的員工粉筆字就沒一個能拿出手的。
他們每星期都要出一期黑板報，郝春紅為這個愁的頭發都要掉光了。
郝春紅也覺得自己眼光好，她細細打量一遍小冊子上的字，眉眼帶笑，心情一好也不加班了，拿著飯盒去打飯。
前頭她還疑惑，二團的陸副營長打光棍到二十七八，文工團多少好看姑娘往他身上撲，結果一個也沒把人拿下。
陸副營長挑媳婦很會挑，小林不光生的漂亮，人聰明又有文化，辦事也規矩惹人喜歡，怪不得能加入軍區大院。
韓燕想起早上局裏幾個小夥子見到小林那模樣，左右瞟了下，壓低聲音跟郝春紅咬耳朵。
“郝局長你不知道，今天咱們局裏小夥子們見到小林，那臉紅的喲，話都不會說了。”
“眼睛都看傻了。”
“別亂說話，人家小林可是個好姑娘，敲打下他們，讓他們別犯錯誤。”
“放心吧，小林嫁的好，咱們軍區有幾個能比陸副營長得俊的？”
“.......”
郵電局電話室，兩張長凳桌椅擺在墻根位置，空蕩蕩的墻壁上，掛著主席頭像，玻璃櫃臺後面，林棠聚精會神忙了一上午，到了中午吃飯的點兒，跟她一塊工作的許媛媛揣上飯盒，過來喊她吃飯。
“小林姐，咱們去吃飯吧。”
許媛就是當初林棠第一次來郵電局寄包裹的時候，遇上的這個臉圓圓姑娘。
許媛今年才十九歲，父母都是軍人，大哥也在第二軍區當團長，家庭條件好，就養出了個可愛活潑的性子。
小姑娘一張臉圓乎乎的，一雙烏溜溜的杏眼，很招人喜歡。
“好啊，你等等我拿飯盒。”
林棠笑了笑，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，明艷又動人，許媛看著她白皙柔嫩的臉，很是羨慕，”小林姐你皮膚怎麽這麽好，又白又嫩根塊水豆腐似的。“
林棠伸個懶腰，大言不慚道，“這是天生的，羨慕不來。”
“咿，小林姐你臉皮真厚。”
“臉皮厚走四方，小丫頭不懂啊。”
林棠敲敲許媛腦袋瓜，胡說八道忽悠人，拿著飯盒往食堂走。
許媛媛跟在後頭嘀嘀咕咕，她只聽過嘴大走四方，可沒說過什麽臉皮厚走四方。
林棠笑瞇瞇走在前面，心裏琢磨著郵電局小食堂油水足不足？
等到小食堂看看黑板上掛的菜，今天一個醋溜肉絲土豆，一個炸魚肉丸子，主食是白米飯跟花甲粉湯。
有肉又有肉，林棠心裏挺滿意的，她用新飯盒多打了炸魚肉丸子跟醋溜土豆絲，要了三兩米飯，花甲粉湯沒要。
平時在家裏喝的夠多了，在單位就不喝了。
她跟許媛端著飯盒回電話室吃午飯，郵電局的大師傅有點手藝，熱乎乎的炸魚丸子，外皮彈牙，內裏軟糯，醬汁調得剛剛好，鹹甜適中。
林棠吃了個肚飽，拉著許媛去郵電局前的空地上溜達，又回了歇半個小時，下午精神抖擻上班。
下午郵電局工作不忙，林棠從三點多一直摸魚到下班。
軍區這幾天真是晴一場，雨一場，四點半天又陰沈了，到五點半，外頭飄著冷冷小雨。
許媛撐開一把大傘邀請林棠一起順路回家，她家住在軍區小紅樓裏，跟陸家小院不遠。
林棠背上挎包，剛鉆進許許媛撐開的傘裏，路過停滿漁船的碼頭，就遇上陸硯池騎著自行車來接媳婦了。
“棠棠。”
陸硯池跟往常一樣，一身挺括的軍裝常服挺拔如松，肩寬腿長，氣質肅沈，看向妻子的眼神一如以往溫柔。
“我家老陸來了，媛媛，改天再坐你車好了。”
林棠沖到自行車推車的許媛擺擺手。
許媛“哦”了聲，偷偷往陸硯池那邊看看，哎呀，這就是傳說中能嚇哭姑娘的陸副營長啊，個子真高，她一米六三的個子還得墊腳才能看清楚他長啥樣，長得倒是挺英俊，就是一張臉太冷了。
不知道小林姐跟他過日子，會不會給嚇哭？
小丫頭腦袋裏亂七八糟想一通，陸硯池那邊已經拿雨衣給林棠披上，像看護寶貝一樣護在身後，許媛見了心裏又開始冒粉紅泡泡，看來陸副營長對小林姐蠻好的，小林姐應該不會被嚇哭了。
外頭下著雨沒幾個人，林棠跳上自行車車座，仗著雨衣寬大，外頭人看不見，一雙小手不正經摟著陸硯池精瘦的腰。
“老陸，那是許媛，我剛認識的好姐妹。”
陸硯池沖許媛微微點頭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這張臉太冷漠，嚇得人家小姑娘哆嗦下，跟林棠道別，忙不疊推著自行車跑了。
林棠看了直樂。
“老陸，你把人家小姑娘嚇跑了。”
跑了就跑了，陸硯池絲毫不放在心上，感受到腰部那雙不安分的小手，薄唇露出笑意。
“很喜歡摸？”
林棠裝傻，“我摸什麽了？”
“沒什麽，棠棠喜歡摸回家讓你摸個夠。”
林棠心中警鈴大作，立馬縮回手狡辯道，“我什麽都沒摸啊，你這家夥兒別亂說話。”
陸硯池笑了笑沒說話。
夫妻倆一路說笑回了家，往後幾天除了煩人的陰雨天，陸家小日子過得甚是平靜。
周末早上，林棠上了六天的班，早起了一周的早班，好不容易能多睡個懶覺了，一覺睡到自然醒。
客廳裏飯桌上有溫熱的菜粥跟鮮蝦仁，陸硯池去部隊了，看桌上字條上的醜字，就知道是小張警衛員從食堂打來的菜粥。
林棠洗漱完，慢悠悠吹熱吃菜粥、鮮蝦仁，算算日子自己小日子遲了幾天還沒來，不過也沒放在心上，她月事一向不怎麽準，看來得提前準備好月事帶。
她吃著飯，本來安靜的家屬院也開始熱鬧起來，外頭路上不時響起鐵蛋幾個調皮小子跑來跑去的說話跑跳聲。
隔壁院子裏，程桂蘭泡了哈喇子在盆裏吐泥，看大兒子不做作業，一大早上在外頭瘋，開口就罵。
“兔崽子，不做作業幹啥呢？”
“媽，我作業早做完了。”
“做完了不會看書？”
“我爸說了，書看這玩意兒不能多看，看多了頭疼。”
“個兔崽子，不好好學習，長大跟你老子一樣當個大頭兵！”
“媽，我爸是營長可不是大頭兵。”
程桂蘭見兔崽子敢頂嘴，磨著後牙槽，朝起搟面杖就去揍，媽呀，母老虎打人了。
鐵蛋丟掉嘴裏的狗尾巴草，邁著腿逃得飛快，母子倆一逃一追，鬧得雞飛狗跳，惹人發笑。
林棠慵懶擡著手，看了鐵蛋哇哇叫著挨罰。
程桂蘭揍完兒子，心氣不順來陸家跟林棠聊天說心裏話。
“林妹子，你不知道鐵蛋個兔崽子隨了他老子，腦袋笨得很，我不盼著他當什麽高中生文化人，可怎麽著也別當睜眼瞎子。”
“至少也混個高小畢業，以後當兵也不能不認識字吧？”
七十年代學制是五二二，也就是小學五年，初中兩年，高中兩年，高小畢業也就是小學畢業。
林棠給程桂蘭出主意。
“嫂子，你前面不是還說有錢能使兒子幹活，鐵蛋這小子喜歡攢錢，你拿好處誘惑他看書，老實看書半小時獎勵五分錢，看書一小時獎勵一毛錢，往後以此類推，天長地久水滴石穿，只要能看進書去，不怕鐵蛋不成材。”
“要是這小子磨洋工怎麽辦？”
“這沒什麽，你多檢查聽他背書就行了。”
“對，還是林妹子有辦法，我這就回去試試去。”
程桂蘭興高采烈回了家。
林棠身上不爽利，總覺得身上暈乎乎想睡覺，給喵喵叫的小橘餵了食，回了臥室抱著小被子睡的香。
她一睡睡到吃晌午飯，陸硯池從部隊回來，看妻子小臉懨懨，沒精打采躺在床上，眉頭皺了皺，大手摸林棠額頭。
“棠棠，今天有沒有出去淋雨。”
林棠撐著晃神虛浮的腦袋搖頭，她今天就沒出客廳，上哪兒淋雨去？
陸硯池體貼妻子，替她蓋好身上的棉被，倒了一杯溫熱的白開水，哄著林棠喝了幾口，看她躺下睡了，才披上雨衣穿好雨鞋拿飯盒去部隊食堂打飯。
隔壁院子裏傳來海帶蛤蜊湯，蔥爆蝦的香味兒，不知道為什麽，以前聞著很香的味蕾，這會兒嗅到鼻子裏，林棠莫名其妙覺得惡心。
她實在忍不住，翻身下床抱著痰盂吐了幹嘔了會兒，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，自己不會有了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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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母擔心女兒去老二家鬧脾氣, 一路上對著廖曉琪念叨。
“去了你二叔家要聽話，眼裏有活，吃了飯幫著收拾家裏的碗筷。別跟在家裏一樣, 翹著腳當大小姐。
你二嬸性子暴躁，多說些好話哄她......”
廖母說到這，想起妯娌馬翠英心裏就不是滋味兒，她這個妯娌真是天生好命，老爹是革委會副主任，家裏幾個兄弟也給力, 嫁了小叔子廖順海，一下子生了三個兒子, 男人又是供銷社主任, 過了幾十年好日子, 天天吃香喝辣, 一年四季身上穿的大衣、裙子都不重樣，有好些還是從友誼商店買來的，她這個團長夫人也只有眼饞的份兒。
廖母心裏犯酸, 為了閨女的前途也不得不多給老二兩口子準備些好東西, 軍區啥都不多, 就海鮮多。
馬翠英愛吃白灼蝦，廖順海尤其喜歡吃海鮮配酒，廖母備了兩瓶好酒，一瓶茅臺、一瓶西鳳酒，鮑魚幹、海參、大蝦海帶海魚幹也包了一大包, 剩下的就是在漁農老鄉那裏買的一只宰好的老鴨子、雞蛋, 幾捆綠油油蔬菜，拿住竹筐子裝著, 筐子底下鋪著一層稻草，那繩子捆緊了，再用蛇皮袋裝著。
“唉，這些都是好東西，你二叔有錢有關系也不好搞，曉琪你拿著等會兒拿著一塊上公交車。”
廖母又掏出一百塊錢給閨女，當她拿著當平時花銷，想起閨女又舍不得抹淚，
廖曉琪嫌蛇皮袋土氣，當著親媽的面也不能說，不耐煩拿了錢，站在一旁等藍白公交車，廖母悲戚的哭聲隨風傳入耳朵裏，她只覺得煩躁和丟人，二叔是供銷社主任，家裏什麽好東西沒有？
她媽拿這些東西也不嫌丟人。
再說公交站臺上這麽多人，哭著也不怕人笑話。
廖母不知道自己一顆慈母心這麽被女兒糟踐，廖曉琪骨子裏的冷血跟廖團長一模一樣，二者不愧是親生父女。
廖團長為了自己不明朗的前途，自己的親生骨肉說拋棄就拋棄，沒有半點猶豫。
從昨天晚上，廖曉琪就怨上了家裏人，這種怨恨中又夾雜著隱隱的後悔，早知道是這個結局，當初她就不該去找那個女人的麻煩。
她高中畢業到了下鄉的年紀，這時候沒有大學可考，除非有推薦的名額去讀工農兵大學。
部隊裏沒有推薦名額，就是有，她爸假惺惺也不會留給自己兒女。
這年頭榕城市市各大工廠倒是有推薦名額，可惜沒有硬實的關系，也搞不到。
廖曉琪想著去供銷社當個售貨員也好，起碼能用個工作，不用下鄉去當泥腿子。
九點十分，老式藍白公交車搖搖晃晃開了過來，廖母也不哭了，攥著錢擠過去給女兒買公交車票。
親媽在那買公交車票，廖曉琪目光卻黏在一個時髦女郎身上，看著人家身上穿的羊毛呢大衣跟羊皮小跟鞋，在心裏暗暗咂舌，那件羊毛呢大衣，她老早就看中了，可惜一件就要三十八塊錢。
廖曉琪求了廖母好長時間，廖母都沒松口，三十八塊錢，頂得上廖團長小半個月的工資了。
軍區供銷社一斤豬肉才六毛五，能買多少豬肉了。
廖母斤斤計較，說去銷社買兩斤羊毛線，織件新毛衣一樣穿。
廖曉琪心裏氣結，打算等去上了班，自己攢工資買一件。
廖母買到車票，把錢給公交舍女售票員，女售票員拿了錢丟進抱著的木頭匣子，繼續對著下一個乘客伸手要錢。
“曉琪拿著票別丟了，到了你二叔家給媽來個電話。”
公交車上一股子汗臭味，廖曉琪拿手帕捂鼻子拎著行李箱、蛇皮袋擠上車，頭也沒回，只說了聲，“知道了。”
公交車行駛起來，公交車上沒有空座位，廖曉琪被推搡後退的乘客一擠，差點兒摔到在地，好在她靠著蛇皮袋才沒出醜。
軍區到廖順海家有近一個小時的車程，老式公交車走得慢，在路上晃悠了一個半小時才到站。
廖曉琪以前跟著廖團長來過幾次二叔家，記得二叔家樓前有個水泥高臺子，四周雕梁畫棟，以前是大戶人家看戲的地方，解放後，大戶人家的房子就拆了，只剩下一個高臺，前幾年政府修了修，便於老百姓過節看節目，自娛自樂。
廖順海家住在四樓，廖曉琪提著行李箱，吃力拖著蛇皮袋，一步一步爬上樓，路過安裝有水龍頭和洗碗槽、廁所的公共洗漱間，才挪到廖順海家門口。
“叩叩叩。”
“誰啊？”
“二嬸，是我曉琪。”
廖團長事先給廖順海打過電話，馬翠英在家裏聽廣播，聽見開門聲就去開門。
“喲，曉琪來了？”
“二嬸好。”
廖曉琪面對有人脈的二嬸還是很會說好話的，“二嬸這是我媽給準備的白灼蝦、海參鮑魚幹，都是您愛吃的。”
“二嬸幾個月不見，您怎麽一點也沒變，還是這麽有氣質。”
廖曉琪一番話，哄的馬翠英總算有了笑模樣。
“你這丫頭就是嘴甜，進來歇歇吧。”
這會兒只有馬翠英一個人在家，她指揮著廖曉琪把蛇皮袋拿到廚房，指指一個空出來的小房間。
“曉琪你就睡這個屋，有什麽需要跟你二叔說。”
“謝謝二嬸。”
廖曉琪看了眼小的只能放下一張床，一個書桌一把椅子的房間，也沒表現出不滿。
馬翠英看在眼裏，心道自家丈夫這個侄女還是挺有眼色的，跟那個眼高於頂的大嫂可不一樣。
中午廖順海回家吃飯，看著在家裏幫忙擦桌子的侄女，一向算計的小眼睛裏多了幾分疼愛。
廖家兄弟倆，廖團長兩個兒子，廖順海三個兒子，這一輩只有廖曉琪一個閨女，相比上面兩個親哥，三個堂哥，她得到的疼愛就更多些。
“二叔。”
“誒，曉琪別忙活了，坐下吃飯。”
廖順海一屁股坐在沙發上，廖曉琪很有顏色端了杯泡好的茶過來，“二叔，你喝水。”
廖順海看著木頭茶幾上放著的鮑魚跟海參幹，捧著茶喝了口，覺得還是生閨女好。
要是方玉瑩能給他生個閨女，到時候想個法子把閨女抱回來自己養。
*
中午十一點半，郵電局食堂開了門，帶林棠的女同事韓燕拿上自己的鋁飯盒，臨去打飯前，先去了趟局長辦公室。
“郝局長，還忙著呢？”
“小韓啊，可不是一到月末月初來咱們這寄錢、寄包裹的戰士就一波一波的，不早點整理好，我哪裏吃的下飯。”
郝春紅笑了笑，笑容裏帶著忙了一上午的疲憊。
“人是鐵飯是鋼，郝局長你也得註意身體。”
“好，我知道了，對了，小林這一上午表現怎麽樣？”
說起這個，韓燕就笑了，”這姑娘真是聰明上道，有些繁瑣工作咱們局裏的老員工都幹不利落，我只教了一遍，小林就記住了。
這是小林剛整理好的匯款小冊子，條理清晰，備註詳細，尤其這字寫得真是出彩，郝局長看看。“
郝春紅翻看著林棠寫的小冊字，也很是驚喜。
“不錯，是不錯。”
“要我說，還是郝局長有眼光，一下子發現了個好苗子，對了，郝局長，小林還會畫板書呢，以後咱們宣傳欄的黑板報也不愁找不到人了。”
軍區各大廠都有自己的宣傳幹事，郵電局吃虧就是虧到這上頭，局裏的員工粉筆字就沒一個能拿出手的。
他們每星期都要出一期黑板報，郝春紅為這個愁的頭發都要掉光了。
郝春紅也覺得自己眼光好，她細細打量一遍小冊子上的字，眉眼帶笑，心情一好也不加班了，拿著飯盒去打飯。
前頭她還疑惑，二團的陸副營長打光棍到二十七八，文工團多少好看姑娘往他身上撲，結果一個也沒把人拿下。
陸副營長挑媳婦很會挑，小林不光生的漂亮，人聰明又有文化，辦事也規矩惹人喜歡，怪不得能加入軍區大院。
韓燕想起早上局裏幾個小夥子見到小林那模樣，左右瞟了下，壓低聲音跟郝春紅咬耳朵。
“郝局長你不知道，今天咱們局裏小夥子們見到小林，那臉紅的喲，話都不會說了。”
“眼睛都看傻了。”
“別亂說話，人家小林可是個好姑娘，敲打下他們，讓他們別犯錯誤。”
“放心吧，小林嫁的好，咱們軍區有幾個能比陸副營長得俊的？”
“.......”
郵電局電話室，兩張長凳桌椅擺在墻根位置，空蕩蕩的墻壁上，掛著主席頭像，玻璃櫃臺後面，林棠聚精會神忙了一上午，到了中午吃飯的點兒，跟她一塊工作的許媛媛揣上飯盒，過來喊她吃飯。
“小林姐，咱們去吃飯吧。”
許媛就是當初林棠第一次來郵電局寄包裹的時候，遇上的這個臉圓圓姑娘。
許媛今年才十九歲，父母都是軍人，大哥也在第二軍區當團長，家庭條件好，就養出了個可愛活潑的性子。
小姑娘一張臉圓乎乎的，一雙烏溜溜的杏眼，很招人喜歡。
“好啊，你等等我拿飯盒。”
林棠笑了笑，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，明艷又動人，許媛看著她白皙柔嫩的臉，很是羨慕，”小林姐你皮膚怎麽這麽好，又白又嫩根塊水豆腐似的。“
林棠伸個懶腰，大言不慚道，“這是天生的，羨慕不來。”
“咿，小林姐你臉皮真厚。”
“臉皮厚走四方，小丫頭不懂啊。”
林棠敲敲許媛腦袋瓜，胡說八道忽悠人，拿著飯盒往食堂走。
許媛媛跟在後頭嘀嘀咕咕，她只聽過嘴大走四方，可沒說過什麽臉皮厚走四方。
林棠笑瞇瞇走在前面，心裏琢磨著郵電局小食堂油水足不足？
等到小食堂看看黑板上掛的菜，今天一個醋溜肉絲土豆，一個炸魚肉丸子，主食是白米飯跟花甲粉湯。
有肉又有肉，林棠心裏挺滿意的，她用新飯盒多打了炸魚肉丸子跟醋溜土豆絲，要了三兩米飯，花甲粉湯沒要。
平時在家裏喝的夠多了，在單位就不喝了。
她跟許媛端著飯盒回電話室吃午飯，郵電局的大師傅有點手藝，熱乎乎的炸魚丸子，外皮彈牙，內裏軟糯，醬汁調得剛剛好，鹹甜適中。
林棠吃了個肚飽，拉著許媛去郵電局前的空地上溜達，又回了歇半個小時，下午精神抖擻上班。
下午郵電局工作不忙，林棠從三點多一直摸魚到下班。
軍區這幾天真是晴一場，雨一場，四點半天又陰沈了，到五點半，外頭飄著冷冷小雨。
許媛撐開一把大傘邀請林棠一起順路回家，她家住在軍區小紅樓裏，跟陸家小院不遠。
林棠背上挎包，剛鉆進許許媛撐開的傘裏，路過停滿漁船的碼頭，就遇上陸硯池騎著自行車來接媳婦了。
“棠棠。”
陸硯池跟往常一樣，一身挺括的軍裝常服挺拔如松，肩寬腿長，氣質肅沈，看向妻子的眼神一如以往溫柔。
“我家老陸來了，媛媛，改天再坐你車好了。”
林棠沖到自行車推車的許媛擺擺手。
許媛“哦”了聲，偷偷往陸硯池那邊看看，哎呀，這就是傳說中能嚇哭姑娘的陸副營長啊，個子真高，她一米六三的個子還得墊腳才能看清楚他長啥樣，長得倒是挺英俊，就是一張臉太冷了。
不知道小林姐跟他過日子，會不會給嚇哭？
小丫頭腦袋裏亂七八糟想一通，陸硯池那邊已經拿雨衣給林棠披上，像看護寶貝一樣護在身後，許媛見了心裏又開始冒粉紅泡泡，看來陸副營長對小林姐蠻好的，小林姐應該不會被嚇哭了。
外頭下著雨沒幾個人，林棠跳上自行車車座，仗著雨衣寬大，外頭人看不見，一雙小手不正經摟著陸硯池精瘦的腰。
“老陸，那是許媛，我剛認識的好姐妹。”
陸硯池沖許媛微微點頭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這張臉太冷漠，嚇得人家小姑娘哆嗦下，跟林棠道別，忙不疊推著自行車跑了。
林棠看了直樂。
“老陸，你把人家小姑娘嚇跑了。”
跑了就跑了，陸硯池絲毫不放在心上，感受到腰部那雙不安分的小手，薄唇露出笑意。
“很喜歡摸？”
林棠裝傻，“我摸什麽了？”
“沒什麽，棠棠喜歡摸回家讓你摸個夠。”
林棠心中警鈴大作，立馬縮回手狡辯道，“我什麽都沒摸啊，你這家夥兒別亂說話。”
陸硯池笑了笑沒說話。
夫妻倆一路說笑回了家，往後幾天除了煩人的陰雨天，陸家小日子過得甚是平靜。
周末早上，林棠上了六天的班，早起了一周的早班，好不容易能多睡個懶覺了，一覺睡到自然醒。
客廳裏飯桌上有溫熱的菜粥跟鮮蝦仁，陸硯池去部隊了，看桌上字條上的醜字，就知道是小張警衛員從食堂打來的菜粥。
林棠洗漱完，慢悠悠吹熱吃菜粥、鮮蝦仁，算算日子自己小日子遲了幾天還沒來，不過也沒放在心上，她月事一向不怎麽準，看來得提前準備好月事帶。
她吃著飯，本來安靜的家屬院也開始熱鬧起來，外頭路上不時響起鐵蛋幾個調皮小子跑來跑去的說話跑跳聲。
隔壁院子裏，程桂蘭泡了哈喇子在盆裏吐泥，看大兒子不做作業，一大早上在外頭瘋，開口就罵。
“兔崽子，不做作業幹啥呢？”
“媽，我作業早做完了。”
“做完了不會看書？”
“我爸說了，書看這玩意兒不能多看，看多了頭疼。”
“個兔崽子，不好好學習，長大跟你老子一樣當個大頭兵！”
“媽，我爸是營長可不是大頭兵。”
程桂蘭見兔崽子敢頂嘴，磨著後牙槽，朝起搟面杖就去揍，媽呀，母老虎打人了。
鐵蛋丟掉嘴裏的狗尾巴草，邁著腿逃得飛快，母子倆一逃一追，鬧得雞飛狗跳，惹人發笑。
林棠慵懶擡著手，看了鐵蛋哇哇叫著挨罰。
程桂蘭揍完兒子，心氣不順來陸家跟林棠聊天說心裏話。
“林妹子，你不知道鐵蛋個兔崽子隨了他老子，腦袋笨得很，我不盼著他當什麽高中生文化人，可怎麽著也別當睜眼瞎子。”
“至少也混個高小畢業，以後當兵也不能不認識字吧？”
七十年代學制是五二二，也就是小學五年，初中兩年，高中兩年，高小畢業也就是小學畢業。
林棠給程桂蘭出主意。
“嫂子，你前面不是還說有錢能使兒子幹活，鐵蛋這小子喜歡攢錢，你拿好處誘惑他看書，老實看書半小時獎勵五分錢，看書一小時獎勵一毛錢，往後以此類推，天長地久水滴石穿，只要能看進書去，不怕鐵蛋不成材。”
“要是這小子磨洋工怎麽辦？”
“這沒什麽，你多檢查聽他背書就行了。”
“對，還是林妹子有辦法，我這就回去試試去。”
程桂蘭興高采烈回了家。
林棠身上不爽利，總覺得身上暈乎乎想睡覺，給喵喵叫的小橘餵了食，回了臥室抱著小被子睡的香。
她一睡睡到吃晌午飯，陸硯池從部隊回來，看妻子小臉懨懨，沒精打采躺在床上，眉頭皺了皺，大手摸林棠額頭。
“棠棠，今天有沒有出去淋雨。”
林棠撐著晃神虛浮的腦袋搖頭，她今天就沒出客廳，上哪兒淋雨去？
陸硯池體貼妻子，替她蓋好身上的棉被，倒了一杯溫熱的白開水，哄著林棠喝了幾口，看她躺下睡了，才披上雨衣穿好雨鞋拿飯盒去部隊食堂打飯。
隔壁院子裏傳來海帶蛤蜊湯，蔥爆蝦的香味兒，不知道為什麽，以前聞著很香的味蕾，這會兒嗅到鼻子裏，林棠莫名其妙覺得惡心。
她實在忍不住，翻身下床抱著痰盂吐了幹嘔了會兒，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，自己不會有了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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